第三章
       东方曜还想再辩解两句,可被她的手轻轻一抓,就什么怒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将嘴唇凑到她耳边,小声说:“想要让我答应你的求情,可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?什么代价?”

       他一把抓住她的手,死死捏住,“答应我,从今以后,再也不许离开我的身边。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没点头也没摇头,笑着看他一眼,拉着他,转身向朝明宫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而始终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宫娥,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,眼底流出两道感激的泪痕。

       用午膳的时候,东方曜的心情显得非常好,不停的给秦素珏夹菜,一边夹还一边说,“素珏,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不吃海参,这两年来,我始终都在想着你,想你在外面究竟有没有受到委屈,有没有被人欺负,有没有遇到磨难,如今你回来了,就算天塌下来,我也不会再让你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着,把一块羊腿放到她的面前,“我答应你放了那个冤枉我的丫头,你也要遵守诺言,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准再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无语的看他,她什么时候答应他不走了的?

       不过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,还是没忍心将绝情的话说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夹了一小块鸡肉到他碗里,笑道:“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,快吃吧,再不吃饭菜就凉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很幸福的将鸡肉塞到嘴里,虽然这鸡肉与平时并无区别,不过它是素珏亲手夹给他吃的,莫名的,就觉得味道很香。

       吃着吃着,突然想到什么一样,开口道:“如果当时那丫头没说夜宵里有海参,那可怎么办?”

       “难道你忘了,我当时扶她那一把的时候,已经探出她的脉膊,并无喜脉的迹象。摆明了在撒谎的人,如果稍微试探一番,就会露出破绽,就算她没提到海参,我也会通过别的方法拆穿她的谎言。只不过让我奇怪的是,她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,不惜冒着被砍头的危险,来诬陷你的名声。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微微皱眉,事后她也向娇喜求证过,那个突然冲了来说怀了皇帝子嗣的小宫娥,真的是宫里的一个婢女,抿说名叫春妮,平日里乖乖巧巧文文静静,没想到竟然会做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举动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冷笑一声,“想要知道她的目的还不简单,关进大牢,几鞭子下去,保证她什么都肯招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虽然表面上他答应素珏放了那个宫娥,但私底下已经吩咐祥贵去调查那宫女的身份和来历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话,换来秦素珏的一记眼刀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么娇弱的一个姑娘家,真关进了牢里,还有命出来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谁让她冤枉我?不过,如果当时那丫头说的一切都是真的,你会不会因为我不小心碰了别的姑娘,而生我的气?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抬眼笑了一下,“如果是真的,事情都已经发生了,就算我生气,又能改变什么呢?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顿时沉下俊脸,满眼的不高兴,“如此说来,就算我和别的姑娘有什么关系,你也完全不在意了?”

       说着,一把将碗筷放下,“原来我在你心里,居然如此没有地位。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被他孩子气的模样逗得不行,用脚尖轻轻踹了他一脚,“你已经是当上皇帝的人了,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孩子气?你这副模样若是被大臣们瞧了去,岂不是会质疑你的威信和能力?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哼了一声,心里有些委屈,又不知该如何发泄。

       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赢得素珏的全部心思,可被她抛弃的这两年之中,他渐渐意识到,或许,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并不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人就是这样,越想拼命抓住的东西,便越怕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当年自己为达目的而面对她的过错,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,用卑微的方式来寻求她对自己的关注和在意。

       那小宫娥的诬陷虽然让他生气,可潜意识里,他也想知道,素珏究竟在不在乎自己?

       她能平静的将事情完美解决,理智的分析一切,这让他既感激她对他的信任,又患得患失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真心对她。

       就在这种纠结之中,东方曜的心头也乱成了一团麻。

       失去了再吃东西的兴致,就这么傻傻的看着她,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和她纠缠在一起,永远不分开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叹息,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的手,“真是越大越不像样子了,你堂堂一个皇帝,怎么也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闹脾气?”

       “皇帝也是人,皇帝也有七情六欲,皇帝也希望,他爱着的那个女人,能心心念念爱着他,皇帝也期盼,在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心目中,他能是她不可取代的唯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素珏,皇上是天下的皇上,东方曜,却只是你一个人的东方曜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脸色一红,想要躲开他灼热的视线,却被他紧紧拉住不肯撒手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逃开我,如今我就在你面前,你还是拼命回避着我对你的感情。素珏,是不是当年的那场错误,真的无法再弥补了?如果没有楚子默,你是不是,就只是我东方曜一个人的秦素珏?”

       “奉祺,我希望在我真正能放开那些心结之前,你不要逼我去接受我无法接受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   奉祺是东方曜幼时,他母亲给他取的乳名,自从他投靠在天机老人门下之后,始终使用这个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登基为帝之后,奉祺就成了秦素珏一个人的专例,除了她之外,这天底下,没人胆敢当着他的面,再唤他一声奉祺。

       他自然是知道她心里有着解不开的心结的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不敢过狠的逼她,只能极不情愿的点头,紧紧抓着她的手,无比坚定道:“如果你想要时间来解开心结,我可以慢慢等着你,不过素珏,我希望那个期限,不要久到我们都慢慢老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一把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,“因为我已经承受不了,你再一次离开我的局面。”

       闻言,秦素珏心底一酸。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小声道:“我会尽力而为。”

       ※※※※※※

       一曲悠扬的箫声自远处飘来,那声音带着普通人无法承受的内力,表面听上去声音温婉凄美,可稍微懂些功夫的人若是听得久了,便会心神俱乱,无法自控。

       入夜,正在御书房批阅折子的东方曜还没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被他强行留在他的朝明宫居住的秦素珏,正倚在寝宫的软塌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书,当箫声响起的时候,她神情一震,忙不迭起身,直奔朝明宫外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只见把守在宫外的侍卫,似乎中了什么幻术,瘫倒在地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心知这几个侍卫之所以会昏死过去,定是与那来历不明的箫声有关。

       夜里星稀月明,那箫声的旋律在宁静的夜色之中越发显得凄美动人,仿佛在述说着一段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可吹箫之人却似乎不怀好意,一点一点的,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种未知的危险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屏住心神,循着那箫声踩着轻功跳上房顶,当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,不远处的一处房顶之上,站着一个身穿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。

       在月光的反衬下,秦素珏慢慢看清对方的长相。

       大概二十七、八岁的年纪,五官生得十分俊美,身材高挑,墨发高束,虽然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袍子,却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。

       他手握一只墨绿色的玉质长箫,玉箫底端,挂着一串精心编织的红色穗子。

       那人见到她出现之后,慢慢将唇边的玉箫放下,唇边荡起邪气的浅笑,“我刚刚吹的这首离魂曲,若内力不济之辈,轻则吐血,重则昏迷,没想到你却可以完好无缺的站在我面前,面色不改,气定神闲,天机老人最得意的入门女弟子,果然与寻常人有所不同。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站在离他七、八米开外的地方,拧眉看了他良久,一口断定,“如果我没猜错,你就是永宁镇曾与我有一面之缘的那个戴斗笠的公子吧?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并未做答,把玩着手里的玉箫,红色的穗子,随着他手指转动的方向,在夜空之中划下一道道美丽的弧度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脸色越加难看几分,“你怎么会有这只玉箫?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?你认得这只箫?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笑得很有城府,“还是说,这只玉箫,让你想起什么人来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究竟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是谁,对你来说很重要么?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浅浅一笑,“你一路跟踪于我,从怀洲到永宁,又从永宁到京城,如今手里又拿着当年我送给楚子默的寿礼,出现在皇宫大院,你有什么目的不如直接说出来,另外我也很想知道,这只箫,你究竟是怎么得到手的?”

       据她所知,当年楚子默因为碰了她送他的礼物,猝死在自己的将军府里。

       事后,楚子默的尸体便被葬到了皇陵旁边,那只被当成不详之物的玉箫,从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   如今消失两年的玉箫骤然出现在眼前,那么,这个青衣男子究竟是谁?

       “我究竟是谁,我跟踪你有什么目的,如果你有本事,可以自己去调查,今夜来皇宫会你,倒也没什么恶意,不过就想对你说一声,我精心策划的那场戏,原本期待着以血腥收场,没想到闻名于天下的北岳皇后娘娘秦素珏,却如此令我刮目相看,你的睿智和能力,倒让我慢慢多了几分对你的欣赏,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精心策划的那场戏?莫非你要说,那个突然跑到我面前,说自己怀了皇上子嗣的宫女,是你一手安排的?”

       对方闻言,眼底更是激起几分欣赏之情。

       “果然与聪明人说话,就是心情舒畅,我不过是浅略一提,你便猜得八、九不离十。没错,那个宫女冒称自己肚子里怀了东方曜的孩子,的确是出于我的授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冷冷一笑,面带不屑之色。

       “本以为以东方曜的脾气,定会将那胆敢诬陷他的小丫头碎尸万断,没想到你短短一句劝慰,竟可以让那心狠手辣的帝王放下屠刀,世人都传当今德祯帝爱他的皇后胜过爱他自己,原以为这话不过是一句空谈,今日在你的身上,倒是让我领教那位皇帝的痴心情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双眼一眯,“如果当时我没劝下皇上杀她的念头,你岂不是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?”

       “被我逮到,只能说明你命不好比较倒楣,我抓了她的父母亲人,逼她去演这场戏,若她不从,她一家十几口陪她一起丧命黄泉。若她从了,就算被东方曜所杀,也可保她家人性命,权横之下,她又岂会拒绝于我的要求呢?”

       那青衣男子冷笑一声,“况且何谓有罪?何谓无辜?世间恩怨不过都是一念之差,谁欠了谁的,也许上一世便已经注定好了的,否则,当年的楚子默,又怎么会在轻信于你的时候,被人暗中谋害致死?”

       话落,不理会秦素珏难看的脸色,一把将玉箫收进衣里。

       此时,朝明宫下方,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和那青衣男子同时听到。

       青衣男子眉头一耸,冷笑一声,“今日一别,后会有期。”

       尾音刚落,他整个人,便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不着痕迹的落下房顶,正好看到被侍卫簇拥着回宫的东方曜。

       “素珏,我刚刚听人禀报,说听到奇怪的箫声,朝明宫里把守的侍卫都不知不觉的昏死过去了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你没受到什么伤害吧?”

       说着,一把将她抓到面前,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缓了缓脸色,轻轻摇头,对他道“还记得我在永宁镇遇刺的事情么?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脸色一变,十指紧扣,“这件事我迟早会查得清清楚楚,还你一个公道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摇了摇头,“公道不公道的倒在其次,上回我遇袭,途中被人帮忙,那人刚刚来了,听到你的脚步声,又急冲冲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大惊,“皇宫大院,那人居然可以自由出入?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人武功绝然,想必是在你我之上,而且他手里还拿着,当年我送给楚子默的那只消失了的玉箫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何人?”

       “目前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没再答话,只是眼底已经不着痕迹的染上一片算计的神色。

       他紧紧抓着她的手,仿佛怕不小心失去她一样,喃喃道:“不管那人是谁,我都不让她伤害你半分半毫。”

       ※※※※※※

       翌日有大朝会,清早还没睡醒,秦素珏就被东方曜给叫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昨天晚上这该死的家伙又把她折腾得疲惫不堪,有心拒绝他的欲望,可一想到他为自己苦守多时,做了两年和尚皇帝,就算她再铁石心肠,也不忍见他被欲火焚伤的下常

       可由着这混蛋为所欲为的下场,就是自己被搞得浑身酸软,倦意连连。

       没睡够的秦素珏,少了清醒时的干练傲气,就像一只不耐烦的猫,不客气的挥开东方曜的手,抓过被子继续睡。

       只着了一身软绸亵衣的东方曜觉得特别有趣,便像逗小猫一样,轻轻揪开她的被子,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耳垂。

       “素珏,醒醒。”

       最近北岳天子的心情非常不错,虽然仍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让他操心,可睁开眼睛,看到心爱的女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,那种幸福的滋味,没经历过的人,是不会明白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爱秦素珏爱到快要发疯的地步,两人七年的感情,朝夕相处,私订终身。

       曾几何时,在朝庭局势最动荡不安的时候,两人曾经被永炎帝派下的大军追杀得狼狈不堪,可就算是那样,他们仍旧相儒以沫,对彼此不离不弃,并在佛祖面前,许下彼此的终身。

       夺位的日子里,挫折重重,危险不断,那个时候最大的梦想,就是等天下太平了,可以拉着他最心爱女人的手,一起走完未来的岁月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当他得到一切时,这世上最衷爱的那个,却偏偏离他远去。

       两年的折磨和煎熬,已经让东方曜不敢再轻易相信幸福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如今那个曾抛弃他的女人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,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喜怒嗔痴,就算被她责骂教训,那也是天下间最美好的享受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被他烦得来了脾气,手下一动,反身将他压在腿下。

      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似乎吓了东方曜一跳,不过他反应很快,害怕硬碰硬会不小心伤了她,便退而求其次,假意哀叫。

       在对方心软之时,转败为胜,一把将她捞进怀里,趁她不备,轻轻堵住她即将出口的训斥,霸道的噙住她的双唇,让彼此的津液交织。

       仰躺在他怀里的秦素珏瞪圆了眼睛,趁他舌尖侵入之时,轻轻咬了他一口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吃痛,却死都不肯放开,继续在她的唇内流连往返。

       她不忍心再去折磨他,只能慢慢放松牙齿的力道,由着他为所欲为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眼角含笑,狠狠吻了她一记之后,像个无赖一样在她耳边道: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真的让我疼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外面的天还没亮,你就不能让我再多睡一会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素珏,其实我也舍不得这么早把你叫起来,昨天晚上折腾了那么久,想必你此刻一定很乏累,可是今天与往日不同,今天有大朝会,我要你,陪我一起去泰和殿面见文武百官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为何?”她一惊,本能的就想抗拒。

       “难道你忘了吗?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说过,有朝一日,定会让你坐北朝南,让全天下人跪在你的面前成为你的臣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我并不想做人上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素珏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将她轻揽在怀里,“就算你多么想畅游天下,自由自在,也别忘了,你是我东方曜的女人,北岳帝王唯一的娘子。你走了两年,弃我于不顾,让我为你守身如玉,难道我就向你提出这么一点点的请求,你也不肯满足于我么?”

       又来了!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自从她回宫之后,这家伙就三五不时的向她诉苦,抱怨自己这两年以来对他的不闻不问。

       不忍心见他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,秦素珏也只能如他所愿的,在上朝之时,随他一起面见文武百官。

       泰和殿是每天早晨皇上召集众臣子上朝议事的正殿,像往常一样,一大清早,文武百官就已经守候在泰和殿两侧,等着万岁圣驾到来。

       泰和殿后面有一道乾武门,是皇上的私人通道,每天早上,东方曜就是从朝明宫乘着软轿,被人抬到乾武门,直通那象征着权位的金銮宝座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太监总管祥贵,眼瞧着陛下御驾到来,便扯着嗓子高喊:“皇上驾到1

       文武群臣一听,纷纷列成两行,撩袍跪倒,不多时,就见身着龙袍的当今天子,头戴龙冠,大大方方的从乾武门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让文武百官诧异的是,今天的万岁爷身边,居然还跟着一个身穿凤袍,打扮华丽的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这些大臣中有认识秦素珏的,一眼便看出她的身份。

       想当年东方曜处心积虑的夺取皇位,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,就是这个曾名扬一时的天机老人最得意的门生秦素珏。

       天机老人是北岳神话一样的存在,当年想要把他纳为旗下为自己效力的权贵数不胜数。

       可天机老人却不问尘世,隐居在太华山上修心养性。

       教出来的几个徒弟,除了当年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楚子默和辅佐东方曜登基的秦素珏之外,其它门生,也都在各个地方有着自己的一片天地。

       这些徒弟中,最出名的就是秦素珏这个唯一的女弟子了。

       天机老人几乎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她,最让人闻风丧胆的,就是秦素珏领兵之时所布的种种阵法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她出生于朝野之中,必然是不可多得的将才,偏偏她无心政治,就算当年辅佐东方曜,也是隐在他的光环下,提供智谋,并非喜欢强出头。

       可惜东方曜登基之后,秦素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,没想到历经两年,她居然以皇后之姿,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身着凤袍,头戴凤冠,这让原本就身材修长的她更显出雍容华贵之姿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很美,她这种美和别人不同,清冷,倨傲,周身都散发着令人臣服的气息,难怪当年德祯帝登基的时候对天下人发誓,今生只娶她一人为后,终生不纳嫔妃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拉着秦素珏同自己落坐到龙椅之上,挥手之间,祥贵急忙道:“平身1

       待大臣起身之后,东方曜率先道:“想必众位卿家对朕的皇后一定不会陌生,她离宫两载,游历天下,隐姓埋名时,暗中替朕做了不少善义之举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久前,皇后只身前往怀洲,当地受洪灾影响极为严重,偏偏当地县衙还趁机抬高米价欺压百姓,皇后路见不平,训贪官,放米仓,赢得当地百姓一句女菩萨的尊称。”

       众大臣闻此言,面面相觑,似乎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有此壮举。

       而坐在他身边的秦素珏却无力的叹息,虽然她明明知道自己离宫的这两年,东方曜一直都派影卫暗中将她的消息传递到宫中。

       可万万没想到,他居然会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,将自己曾经的种种行为公诸于众。

       她素来隐瞒姓名,游走于各地之间,若看到路见不平之事自然会出手相助。

       当时并不求什么美名传天下,只尽自己绵薄之力为这天下的百姓做些实事。

       可东方曜如此将自己的行为宣告于众,这等于直接断了她的后路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秦素珏还真没有冤枉东方曜。

       他之所以会如此执着的把她带到朝堂,就是想用这种方式直接断了她再离宫出走的念头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刚刚所说的那番话,很快便引起众臣子们的骚乱,不少人都在私底下小声议论皇后娘娘这两年的举动很得民心。

       虽然那些受过她帮助的百姓并不知道她的身份,但北岳能有这样为民着想的皇后,这是求都求不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有几个平日里便喜欢拍马屁的大臣,趁机上前道:“娘娘如此为民请愿,想民所想,忧民所忧,这是我北岳的福气,也是皇上的福气埃”

       坐在龙椅上的东方曜,虽然明知道对方这番话是在讨好自己,可听在耳里还是让人觉得很受用。

       旁边有几位臣子也趁机上前说好话,把皇后娘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很是无语,早知道今天的早朝这么无聊,她就强硬一点,拒绝他的提议,躲在床上蒙头睡大觉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众人议论了一阵之后,就见东方曜突然收起和善的面孔,摆出严厉之色。

       “在皇后回宫的途中,曾遇到不明刺客追杀,经朕派出去的暗卫查知,那些黑衣人之所以会截杀当朝国母,是因为皇后在怀洲的举动,惹恼了当地的府衙。虽然朕平日里什么都不说,但并不代表朕心里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冷冷一笑,“正所谓盘根错节,层层相关,一个小小的怀洲县官之所以敢胆大包天的欺压百姓,如果没有上层的庇佑,朕就不信他敢枉顾国法,逆天行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的手指轻轻在龙椅的宽大扶手上敲击几下,“看来是到了彻底大扫除的时候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龙眸一眯,堂下数百位大臣被皇上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冷气息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   “孙有道1

       “臣在1

       户部尚书出列,上前深施一礼,这孙有道是北岳三朝元老,今年已经六十有九,虽然年纪大了一些,但为人谦虚恭谨,处事公明,深受东方曜的信赖。

       “从今日开始,你给朕仔细列一份详细的单子,把每年宫里的用度,大小官员的奉禄,以及每年地方出现灾情时,根据灾情大小所派发的灾款仔细记在里面,朕倒想看看,国库中的银子,这一年之中都是究竟是怎么花出去的,花去了哪里,一层一层的,给朕仔细盘查明白,速度要快,一会儿下了朝,马上着人就去办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对方急忙点头,“老臣尊旨。”

       接下来,东方曜又接连叫出几个朝中的臣子,一一向他们宣布自己的旨意。

       总体来说,这次他要大肆改革,大张旗鼓的彻查各地贪官,并且还要趁机揪出朝中的奸佞之辈,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,联合地方官来残害百姓。

       “朕继位两载,一向以仁治天下,偏偏那些喜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官员,无视于朕的威严,在朕看不到的地方欺压各地百姓,中饱私囊。既然朕给你们脸一个个的都不要脸,那就不要怪朕心狠手辣,层层抽丝剥茧,揪出那些幕后贪官,以正国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一番话说得极其狠厉,听得在场众位大臣个个胆颤心惊。

       坐在他旁边的秦素珏,看着他刀刻一般俊美的侧脸,心底隐隐升起几分惧意。

       这个男人变了!

       比起曾经那个和自己一起躲避永炎帝追杀,为了夺位忍辱负重、小心翼翼存活于世的东方曜,他彻彻底底被改变了。

       帝王生涯,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权力和地位,还有无尽的自信与从容。

       他自幼生于帝王之家,本就腹藏乾坤,再加上那七年的夺位之苦,让他更加懂得权势和地位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这样东方曜,并不是曾经她所认识的那个东方曜。

       所有的人都说真正的东方曜是个心狠手辣,吃人不吐骨头的狼。

       可她与他相处七年,他却将最温柔最和善的一面全部展现给她。

       除了当年他暗中利用自己害死楚子默之外,东方曜从来不在她面前露出半分阴狠毒辣的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今日一见,她不由得暗暗心惊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,眼前这个东方曜,才是他的真面目吧。

       亲眼看着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露出另外一张面孔,秦素珏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   他可以如此自信的坐在龙椅上指挥天下,掌握乾坤这是好事。

       可这样的他,又让她觉得他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   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她解释不清楚,只觉指尖冰冷,一颗心也乱了一团。

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袍子下的手指,突然被人紧紧握祝

       她微微愣神,就见东方曜趁机多瞧了她一眼,眼底带着浓浓的深情,那样子好像在说,我可以对天下人无情,却唯独不会对你无情。

       袍下的那只手被他紧紧握着,温热的触感,仿佛瞬间温暖了她的心,让她迷失去的情感,正在一点一点的复疏。

       有一句话说得非常正确,皇帝是天下的皇帝,东方曜却只是她一个人的东方曜。

       她究竟又在计较些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两年的分离之苦,惩罚他的同时,又何偿不是惩罚她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或许她真的该试着放下当年的包袱,给他机会的时候,也给自己一个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下朝之后,两人手拉着手步出泰和殿。

       跟在皇后身边侍候的祥贵特别无语,他以前怎么就没瞧出自家主子像个孩子一般,从上朝到下朝,始终拉着皇后娘娘的手不肯撒开。

       他暗中可瞧了好几眼了,皇后娘娘几次想把他的手给甩开,可皇上却死死抓着,分明不肯放松半分。

       恭敬的把这一帝一后请上软轿,直奔朝明宫的方向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今天大朝,皇上和娘娘起得都很早,皇上体恤娘娘辛劳,下了朝后,就嚷着要让皇后赶紧回宫再休息一阵。

       软轿的空间并不大,平时只坐东方曜一个人,如今秦素珏被他强行拉了进来,宰小的空间,两人只能腿挨着腿坐着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却乐在其中,坐了轿子内,便故意把她搂到自己身侧,一只手顺势环着她的纤腰,手指还不规矩的在她的腰间捏来捏去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拿他没招,又不能在这窄小的空间里和他打闹,只能强忍着他的欺负,正襟危坐,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姿态。

       “素珏,刚刚上朝的时候,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露出那副凶恶的表情?”

       一改泰和殿里威胁的神情,此时躲在软轿子里的东方曜,就和个耍无赖的痞子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   俊脸贴在她的肩侧,一只手还越来越放肆的在她柔软的腰间揉揉捏捏。

       “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,你是皇帝,做皇帝的,就该那个样子,不然怎么服众,怎么立威,怎么让这天下人全部臣服于你?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是你的手当时是冷的,每次你的指尖不自觉的发冷时,都是害怕的表现,素珏,我希望全天下的人怕我,唯独不希望你怕我,你懂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我那不是怕,只是一时之间无法适应那样的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轻声解释着,“还有,你如此大动干戈的为了我去整治那些官员,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?毕竟贪官是永远也杀不净的,一旦打草惊蛇,激怒那些私下结党营私的小团伙,搞不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。”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冷笑一声,“朕上位两年,始终不动声色的由着那些贪官背着朕为所欲为,就在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,等有朝一日朕羽翼渐丰时,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北岳诺大江山,官员数不胜数,有些私下里不干净的营生,即使改朝换代,也一样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为害着四方百姓。的确如你所说,贪官是杀不完的,就算很多曾经清廉的官员,为了在朝中立足,也逐渐被洗了脑,慢慢变成了贪官,所以想要治理,是一件非常巨大的工程,素珏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她,“未来的日子里,你会陪着我,一起面对这艰巨的挑战么?”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被他问得一愣。

       东方曜见她不肯立时回答,立刻就露出委屈的神色,“自古帝王之所以会称之为寡人,就是因为过高的权利让他们不得不与普通人拉开极大的距离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正所谓高处不胜寒,帝王的名头,已经把我逼到了一个让别人遥不可及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素珏,我也是个人,我也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疼爱,所有的人都防着我,远离我,如果连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,那么在这世上,我就真是最可怜的那一个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一番话说得委屈至极,可怜兮兮,几乎让听者流泪闻者伤心。

       秦素珏万万没想到,前一刻还指挥百官大开杀戒的东方曜,眨眼之间就变得了被人抛弃厌恶的小可怜。

       她无语又无耐,被他那委屈的眼神一盯,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   轻轻拉了拉他的手,发誓般说道:“我会陪着你一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话正中东方曜下怀,原本委屈的俊脸顿时化成了神采飞扬,一把将她抱在怀里,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,“素珏,你真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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