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北川喜欢看人的眼睛，好看的眼睛格外加分。

       蓝郁是S大美院的学生，说不上多漂亮，胜在气质干净独特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特别有灵性，润泽得像一双碧玉。

       当初朋友警告他，这种小孩不是圈子里的人，不懂逢场作戏人情世故，很容易变成甩不掉的麻烦，最好不要招惹。但霍北川任意妄为惯了，瞧上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。

       不过跟蓝郁在一起之后，他也时不常地用模棱两可的话敲打蓝郁，不要对这种事太认真。他迟早要成家立业，不可能跟这种小朋友玩什么感情游戏。

       但他觉得蓝郁并没有听进去，而他自己也渐渐失去警惕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止一次抓到蓝郁偷看自己，在每一个他早于自己醒来的清晨，在每一个自己先于他产生睡意的夜晚，在自己看文件的时候，在自己给植物浇水的时候，在自己吃饭的时候……

       被霍北川戳破之后，蓝郁会说这都是为了艺术，为了下一次画人像有更好的灵感和更细腻的笔触。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，表情都很认真，耳朵却红红的。

       蓝郁从没有向他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，总是随叫随到，用自己的懵懂青涩取悦他的所有需要。他很少说自己的事，几乎没有提过家人。不过他家境应该很差，偏偏又选择了这样一个昂贵的专业。他身上的衣服总是那几件，即使沾上洗不掉的颜料也舍不得扔，明明拿了丰厚的包养费，却对自己十分吝啬。

       认识霍北川之前，蓝郁从没吃过章鱼烧。第一次带蓝郁去日料店吃过之后，他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赞叹这个东西太好吃了。他说川哥，等我学会这个之后，我做给你吃吧，我们可以试遍所有口味，包括外面能买到和买不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霍北川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，然后认真地答应。

       蓝郁喜欢画画，喜欢到忘我的地步。霍北川不止一次看到他没日没夜坐在画板前，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从身边抽离。他累得脊背无法挺直，背上贴满了散发苦味的膏药，依然不肯放下画笔。霍北川经常故意一张张撕下蓝郁身上的膏药，直到蓝郁眼泪汪汪一声不吭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每当这时，霍北川会心软地为他贴上新的膏药，俯下身亲吻他苦涩的脊背。

       霍北川曾想过，即便以后结了婚，也把蓝郁留在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这个念头对他来说有点荒唐，他向来不跟任何人保持长期关系，免得节外生枝，尤其他的联姻对象背景不俗，这么做要冒很大风险。

       结果他发现自己多虑了，多虑到可笑的地步。蓝郁跟他在一起单纯只是为了钱而已，而那些钱都用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。如果不是姜赫发现并告诉他这件事，他不知还要被骗多久。

       那天他离开公寓后，蓝郁打电话给他，他以为蓝郁会哭、会不甘、会挽回，至少要在他面前再演一次戏。

       然而蓝郁一开口就是要钱。霍北川坐在车里，冷眼看着那个抱着画跪在雨中发抖的灰色身影，觉得蓝郁和他身后的垃圾堆很相称。

       收到那张照片的时候，霍北川想起有人曾对他说，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，如果有人对他好、对他献殷勤，一定是对他有所图。等有一天他俊美的容颜衰老，卧病在床不能自理，没钱没势没有依靠，身边肯定连条狗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他内心深处对这番话感到厌恶抵触，却不得不得承认这是事实。

       这个圈子充满了光怪陆离的丑态。金主包养情人不是为了爱情，反过来情人跟着金主也不是想找个伴侣，所有的深情款款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字：款。

       他和蓝郁也一样，他们不是恋人，从来都不是，不管蓝郁心里装着谁都与他无关。而且这样也好，等自己要离开的时候，更容易抽身不是吗。

       霍北川只是觉得可笑，笑自己竟然被一个还没踏入社会的小孩给骗了。笑自己竟然因为那些惺惺作态的眼神而动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