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出头
       镇子上的戏班子倒也有些个来头。前几年的时候连年战乱,京里乱成一团,当今的天子被人暗杀,是往来四处唱戏的救了当时还为五皇子的皇帝一命。

       转眼间的登基坐殿,皇帝也是个大度的,封了那戏班子的老生当了镇国的诸侯。俗话说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有这么一仁兄发家,顺带连着举国上下走街串户打秋风唱戏的地位都抬高了不少,而这镇上的“施家班”,却也同那诸侯沾了那么一丝远亲,平日里又有真本事,因此在这一带吃得开。

       这次嗓子烧坏的是施家班的台柱子,艺名唤作大白玉京的。同那小白玉京一样唱的是旦角,倘若没有这出,三日后就要上那县太爷搭的台子唱戏的。也无怪乎面前的冯梁这等气愤。

       说完了这一切,周老爷子有些力竭,缓了好半天,这才缓缓的继续转动腕子上的珠子:“咱们毁人吃饭的嗓子,人砸咱们的摊子,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。医馆关了事小,但那镇上这么多长久吃药的,该如何是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到最后,周老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,显然是舍不得的。

       白穗没有说话,她知晓周老爷子宅心仁厚,那白玉京烧坏嗓子的事情,只能算得上是意外。她私心里盼望着这医馆是继续开下去的。但……

       “老人家,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买卖的燕窝放在哪里?”白穗开口道。“医馆里出了问题,咱不能说放下就放下是不是,毕竟这镇上这么多的病人,都指着您过活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白穗的话说的在理,周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,缓缓站起身来,带她来到了量药的地方。一眼望过去,一丈高的檀木药橱上散发着药草特有的香气,莫名令人心安。

       因着冯梁闹事,量药的药童已经去了前边,无暇顾及这些。前方周老爷子的步子走的缓慢而又稳健。直走到一台架子前停住,伸手拉开了药橱,那里面零零碎碎的散落了些白色的碎渣。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这些了。”周老爷子招呼了白穗一声,往后退了几步。

       白穗看过去时,里面大块的燕窝已经没有了,想来应当是十天前被人包了圆,只剩下一些碎边角料静静地在里面躺着。

       伸手拈了一块,微硬的触感让白穗一愣,她顺着手里那块渣滓细细打量,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。好的燕窝细如发,棉如丝,虽是晒干,却依旧是静置而不散,棉柔而不化,那这脆弱的质感,白穗最熟悉不过,这不正是自己日日打交道的银耳么?

       “老人家,症结找出来了。”白穗捻着那枚碎银耳,歉疚道:“想来应是人将东西放混了,错把上次的干银耳当成燕窝装在了一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原本这两样东西一同炖煮应是滋补的,不过……想来若是被当成了药材,跟其他的冲突了也为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   白穗越是分析的头头是道,心里越是不舒服。倘若不是自己执意要将那干银耳送到这里,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端,而看那冯梁的模样,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。

       周老爷子同样拿了一块仔细端详了良久,额头上的皱纹堆起来,半晌才缓缓放下:“此为一劫,同你同旁人并不相干。诶,如今说什么也是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老爷子眼里透出一点灰败来,背脊有些佝偻。想他行医数年,老了却看自己心血毁于此,心里已经不抱期望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公子的嗓子我已然看过了,回天无力,我治不好,这药馆关门,也是应该。”他颓然道,带着无奈。手中的珠串被他放在桌案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       “快走吧,娃娃,这里同你没什么事,莫要再管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!”白穗拒绝道,“若我走了,这馆子才当真是一点救都没有。白穗从来不做无情无义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   也不等老爷子说什么,白穗转身往外走。那厢冯梁仗着人势,正拿了第二瓢泔水想往周扬之身上再泼。此前周扬之同他周旋之时,身上早不晓得溅了多少粪水,一身白衣臭不可闻,周旁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,皱眉撇嘴冷眼旁观这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这些人里有不少人早年受过医馆的救助,先下却如同躲瘟神一般,生怕扯上半点关系。越是如此,冯梁越是得意,手里的粪水架起来,眼看就又要往周扬之身上招呼,白穗却抢先一步,不顾男女之嫌抢先一步抓住他的胳膊。

       “且慢!”冯梁骂的起劲,手上的污秽之物刚要倾泻,哪知却突然被人拦住,心中刚消下去一点的火气立刻就翻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哪来的女人?没看见爷在办事么?闪开!”低下头一看,见是个身形瘦削的女子,一身锦蓝色粗布衣襟,样貌比不得戏班子里的头牌女旦,心里的火气就又盛了几分。狠狠用胳膊往外一推,想要将白穗推出去,哪里晓得那女子仿佛是铁了心一般抓着自己,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?还来劲儿了?”冯梁自知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,冷笑一声,扬起蒲扇大的巴掌,作势要打。

       “等等!冯梁,你欺负个女人算什么本事?”周扬之在一旁急了,复杂的瞅了一眼白穗,叫喝道。

       他虽然不喜白穗,却也晓得白穗冲出来是为了替自己拦下那泼粪水,周扬之心里不是滋味,却在看到白穗快要被打的时候将人拦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以为我不敢么?”冯梁瞅着他冷笑两声,“你自身不保 ,还想着管别人?难不成,这是你的姘头?看你窝囊受罪,忍不下去了,想求我饶过你们?”

       冯梁自幼混迹在风月场,骂街的功夫和本事都是一流的,一番话说下来,气的周扬之险些昏死过去,通红着一张脸,“你你你……”了半天,却憋不出半个字。

       “请你说话尊重点 。”周扬之被堵的一句话骂不出来,一旁的白穗却是开了腔。她晓得这个时代名节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,因而走上前一步,隔开了冯梁同周扬之对峙的视线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并非是谁的姘头,也不做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,只是看你在这耍泼,觉得不公平罢了。”白穗一字一顿的解释道,毫不畏惧的盯着冯梁的眼睛。

思蕊(作者)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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